的时候,已经太晚太晚了。
裴思言彻底和裴家断绝了关系。
他没有如裴家所愿,接管裴氏。
而是在毕业后,进了中科院数学研究所。
我数次在电视上看到他。
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,言行举止挑不出差错,却又套疏离。
我听他同事说,他每年拿到的奖牌,都会寄去同一个地址。
只有寄出那些奖牌时,他才会露出片刻的笑脸。
没有人知道,那个人有没有接收他寄过去的包裹。
但一年又一年,他每一年都会将荣誉寄出。
仿佛,那才是他获得荣誉的唯一意义。
他进中科院的第三年,一直全年无休的男人,突然破天荒提前一个月,请了三天的假。
我让人查了他的行程,才知道是一个月后,桑宁要在国外举办画展。
桑宁这场画展筹办得格外低调。
真是神奇。
我让助理天天关注桑宁的行程,都还没查到那场画展。
天天泡在中科院里的裴思言,却提前这么久就得知了消息。
我感到震惊之余,却又感到难过。
他从未有片刻,淡忘他的母亲。
和我在一起时,桑宁一直活在我的阴影里。
所有人只知道她是裴太太,却都忘了,她其实很有画画天赋。
我突然想起,我初见桑宁时。
她看着一幅画,可以侃侃而谈大半个小时。
眼底是热爱,是骄傲。
后来嫁给了我,被人质疑画画有什么用时,她也曾激烈而愤怒地解释、反驳。
再到后来,她慢慢地沉默。
离开我后,她终于重新自由,重新熠熠生辉。
这些年里,她在那个小山村里,教出了无数优秀的学子。
全额资助了数十名学生,走进了县城的中学,走进了大学。
她的画作慢慢成名,不再是以裴太太的名义,而是简简单单的桑宁。
她在国内筹办了十余场画展,半数以上的收入,都拿来资助贫困学子,筹建希望小学。
桑宁在国外办画展那天,我的助理告诉我,裴思言提前一天就赶了过去。
助理问我:裴总,要给您订出国的机票吗?
我呆坐在办公桌前,许久后,还是开口道:不用了。
似乎是第一次,我为想去见她这个念头,感到了羞愧。
我想,我无颜见她。
我四十岁那年,桑宁再婚了。
据说她的新婚丈夫,是一位文物修复师。
我的助理替我拍到过那个男人几次。
很平常甚至无趣的模样,厚重镜片下,是浓重的学者气息。
而每一个镜头里捕捉到的,他看向桑宁的眼神,却永远温和而深情。
桑宁巡展的画作里,开始偶尔出现一些精美的古董珍宝,一个男人安静儒雅的侧脸。
明明没有温度的画笔里,却又倾泻出爱意。
我四十五岁那年,桑宁给她的女儿筹办了四岁生日宴。
当初桑宁生裴思言时难产,子宫受损。
所以这个女儿,是她和她丈夫领养的。
我到底还是没忍住,在那场生日宴快结束时,过去看了她一眼。
我赶到时,已经是傍晚,宾都散尽了。
隔着别墅栅栏,我时隔许多年,再一次见到了桑宁。
她胖了一点,眼底溢满了笑。
她明明比以前老了,可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,我突然感觉,她变年轻了。
我看着她蹲身下去,朝着开心跑向她的小女孩,张开了双手。
她的丈夫站在她的身后,满脸宠溺地看着她们。
小女孩扑进了她的怀里,脆生生叫了声妈妈。
她将孩子抱了个满怀,学着小女孩的娇气,温声应着:诶,妈妈爱你。
像是一把温柔的刀子,无声刺入我的心口。
我突然听到,一声低而压抑的呜咽声。
我甚至一瞬以为,那哭泣声是我发出来的。
直到侧目时。
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,我看到了同样站在栅栏外的裴思言。
如今已经二十二岁了的男人,在这一刻,却双手颤抖着捂住脸,哭成了孩子。
他大概想到了他的四岁。
那个第一次学会开口说话的男孩,说的第一个词是爸爸。
但他的妈妈应了,也曾将他抱了个满怀,说:妈妈爱你。
前院里的人,不知何时,早已起身说笑着进去了。
而那排长长的栅栏,却如同牢笼,困住了别墅外的两个人。
我与裴思言无声对视,再又同时仓皇移开了视线。
同样地,泣不成声。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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